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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李大郎千叮咛万嘱咐,要二哥不可再闹事,回去子城复命。老黑则与一众人鼻青脸肿回到郑家,使人请来军中医官调制膏药。按大唐军律,军中有医官编制,但那时国朝盛时,如今哪有那么讲究。这些医官多为此前在晋阳时,李三招募收录的几个杏林,养在军中,这一路打回幽州起了作用不小,此时也能派上用场。几个郎中一一查完,说口鼻眼耳只是淤血,就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离去。至于他们如何使人去砸开药房抓药,如何煎熬,放下不说。
又在前堂摆下大锅,继续招呼众人吃喝。
正吃着,真有人来说绢送到了。刘三便蹦蹦跳跳张罗人去点验收取,仍存到隔壁刘家仓房。卢八哥等一批新入匪伙的自告奋勇也去帮忙,亲见一车车绢帛卸下,足足搬了一夜方才忙完。
也不管丘八们眼看绢帛流口水的嘴脸,二哥与几个心腹边吃边聊。
牛犇对于能够坐在这里吃饭非常满意,感觉在军中地位大大提高。刚才打架时,除了王寨主就数咱牛哥卖力最多。顶着两个肿眼泡,和同是降兵出身的武大郎推杯换盏,吃得不亦乐乎。
卢哥乐乐呵呵。眼见一车车绢帛送到,他们弟兄的粮饷总算有了着落。虽然李家兄弟说老黑可以括大营头,但那都是没影子的事情,只有这些实实在在的财帛才能让人安心。再看这个郑家老二,与郑大生得虽有五六分相似,但行事大有不同。比如,郑大阵上出生入死都不怕,然而,像老二这样连李存信、单可及都能横吃硬抢就绝对干不出来。不禁心中感慨,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。
张顺举等老伙计对二哥的手段早就习惯,酒足饭饱,开开心心各自散去。
待客人走净,二哥将几个兄弟、子侄叫来训话。
如今家里数他年岁最长,是一家之主,就要挑起这家中重担。二哥理所应当坐了正位,郑张桂娘坐在一侧,其余人等依次坐好。张顺举不是外人,屠子哥先对大舅子说道:“待下葬时,烦劳哥哥帮俺张罗,留个抬……位便成。”
郑大的事,黑哥实在不堪面对,哪怕多看一眼想一想,都会让他痛彻心扉,他只有全心经营军务,才能稍解伤悲。嫂子柔弱,侄儿年小,只好让舅哥多多担待了。等舅哥应下,又道:“三郎。你不也早想来军中么,便遂了你愿。屋里安顿好,先跟我一段,后面再看。”
郑家五兄弟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,如今“仁”
没了,只剩下后面四个。郑家老三刚才跟着去了单家,痛快做下一场群架,通体舒泰。得闻此言,真是双喜临门,顶着半脸的乌青欢喜应下。
郑四脸上也是花一块青一块儿的,郑五郎就更惨些,半边脸也肿起老高。二哥道:“四郎,你成婚时俺不在家,是为兄不是。”
说着从怀里取了几个金饼子,也记不得是几时得来,放在弟弟手里。“拿着,回去给弟妹打几副饰,算为兄一点心意。多大个人了,娃儿都快一岁,还跟小五两个打。往后三郎与我不在,家中你要多用心。”
郑老四听了就不大乐意,正欲分辩,二哥已道:“生两个儿子再说。”
拿出兄长风范,镇压得老四不敢再辩。
听了这话,边上老五和郑大的长子郑岩脸上都不好看。点了他俩,二哥道:“俺和老三没死呢,用不上你两个来拼命。今日再说一次,成丁后生两个儿子满周岁,再说从军。届时不来都不成。”
只有嫂子柳氏心下暗喜,长子年方十四,为娘可舍不得,晚两年成婚,再生下两个儿子又要许久了。
……
郑守仁下葬,当真是风风光光。
二郎打头带队,将棺材从显忠坊抬着出城,步行十几里地,在郑家祖坟地里与他父母比邻而居。封土立碑,二哥次给老娘上了坟,又拜亡父数拜,却是一滴眼泪也无。
该流的泪,早已流干。
同来的居然还有冯家父子。他家一路从妫州跟到幽州,进城就去拜访李家太公,然后全家都搬过去,住在李府。听说郑家大郎下葬,老冯爷俩专程赶来捧个人场,感谢这老黑一路照顾。
晚间,众人就歇在庄里。
郑家庄子一圈垒有土墙防盗,主要住着老郑家的近族远亲,以及百十年来与郑家相关的武夫后代。如今有千多人口,算是左近比较繁荣的庄子。郑家大屋在庄中偏西,占有数十亩地,是庄里第一大户。
临近元日,今年收成不说风调雨顺吧也就还行,家家都有余粮。左营一多半军马养在这里,人手不足,临时雇些村民帮手,又给庄户多送一份收入。加之军士都很规矩,该花钱花钱,说军民鱼水情或者过了,至少也是各安其分。这番出殡,庄户帮忙不少,晚上就郑家大院摆起席面,杀猪宰羊,以飨相邻。
庄里人喧马嘶,二哥说不出要喜要悲,简单应付了片刻,就抱着一坛酒离席,坐在角落,看灯火闪烁,听笑语欢声,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。在这田间地头,村前巷尾,处处都留下屠子哥的许多往日时光。
冯良建提个蒲团,跺着步子在他身边坐下,道:“独饮何为?”
“嘿。”
二哥搔搔头,把个半拉葫芦舀了一勺酒与老冯,碰一碰吃了。“俺个老粗也不会说,只是看哪里也熟,又总觉不同。”
“物是人非吧。”
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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